2019年10月17日 星期四

【島嶼週記2019冬】島嶼和鯨豚的故事之二:台灣

文/攝影 巫巫



有人說,台灣就像是一隻準備啟航的鯨魚,連民間製作的台灣獨立旗也以鯨魚當作台灣的形象,鯨豚看似離我們很遙遠,但你知道嗎?其實台灣四周的海域可以看到全世界將近三分之一的鯨豚,可以說是名符其實的鯨豚之島!

從小在台中的山邊長大,對於海洋不旦陌生更是一無所知,很幸運地,出社會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中華鯨豚協會擔任友善賞鯨推廣專員,那時候的工作便是到處去各個賞鯨港口搭各艘賞鯨船賞鯨,回想起來,對於熱愛鯨豚的我,那大概就是世界最棒的工作了吧,台灣目前有四個賞鯨港(宜蘭烏石港、花蓮花蓮港、石梯港以及台東的成功港),那時候的工作是推廣友善賞鯨的觀念,對象不只是遊客,我們更希望船長們也都能把對鯨豚的騷擾降到最低。

還記得第一次出海,船身跟著浪花上下起伏,空氣中淡淡鹹鹹的海水味和一望無際的湛藍,海上的一切既新鮮又讓人著迷,我對著海平面上的地平線看得出神,從沒想過看不到盡頭原來是這樣的感覺,我享受著和陸地上截然不同的律動,對我來說,我的賞鯨之旅從搭上船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在經過漫長的等待,船上的解說員對著海的另一端大喊「找到了,是一群瓶鼻海豚」,船隻開始朝著遠方海面的小小水花靠近,其他遊客也開始湧入甲板,爭相一睹海上的鯨豚,那天的瓶鼻海豚非常活潑,主動靠近我們船隻,還跑到船首乘浪,靜下來仔細聽,甚至可以聽到他們像吹口哨般的叫聲呢!解說員開始講解瓶鼻海豚和海洋哺乳類,但是興奮的我正忙著用手機和相機捕捉看到海豚的每一個瞬間,解說員的內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第一次在海上與鯨豚邂逅的情境還歷歷在目,即使搭過這麼多次賞鯨船看過這麼多次的鯨豚,每一次的出海對我來說,仍是全新的旅程,喜歡在海上的乘風破浪的感覺,每天的海都截然不同,不論是平靜到如同絲綢般滑順的果凍海或是颳風下雨吹起三四米高浪的驚濤駭浪,我都深深對這片海著迷,我曾經在宜蘭看過飛旋海豚、偽虎鯨、真海豚、小抹香鯨...在花蓮看過弗氏海豚、花紋海豚甚至還看過虎鯨,那高聳的背鰭劃破水面,出現在我們身邊的瞬間,那種氣勢和震撼,真的是永生難忘!

「大海不能預約,只能期待」或許就是那種不知道今天會遇見什麼的期待和好奇吧,對於海,雖然陌生,卻對於前方的未知無法自拔,就像生命一樣,總是充滿驚奇又令人期待,說著說著我又開始期待下一次的出海了!

【島嶼週記2019冬】Chapter 2 忘年之交的黑糖味

文/攝影 士恩

大叔與他的拿手黑糖花生

朋友之間偶爾的噓寒問暖是必然的社交行為,但自己的個性其實也很清楚,曾經以為自己也是個擅長社交的人,但隨著年紀增長,似乎更喜歡與自己獨處的空間,如果有一本喜歡的書或筆電就可以消磨,甚至在家裡與貓兒子陪伴也能覺得時間飛逝,我的骨子裡大概也像隻貓吧。

也忘記從哪時候開始,店裡外國籍的客人也越來越多,尤其來自日本的比例較高,可能口耳相傳這裡的老闆似乎會點日文,但那真的是我的極限了,大概停留在高中大學時期的日文,發揮的地方想也沒想過,就在若干年後的現在。

五月裡的下午來了一位說著有七十分中文程度的日本大叔,澎湖的天氣絕大部分還真不友善,從這位大叔身上濕透的衣服可作此判斷,好加在店裡那時候的空調溫度介於涼爽舒適,因為也從大叔臉上那如釋重負的模樣得知的。

閒聊之後發現他來自日本最南端的沖繩,也在一座跟澎湖幾乎百分之九十九接近的小島上生活著,因為退休後想展開從未追尋過的夢想生活方式,他選擇了在離開工作泰半輩子的職場,轉向導遊領隊的另一種過生活模式,對他來說賺錢已經不是最高指標,而是透過最喜歡的旅行,來完成年輕自己許過的願望,也說著少年時期的他有過什麼樣的夢想,聽著大叔一邊追憶敘述著,我的心裡頭也暖暖的,因為大叔那在陳述的過程裡,笑容不曾停過,但也透出一些遺憾藏在裡頭,那帶點惆悵感的表述方式,似乎也在跟我傳達著「有夢快追」的念頭。

我的夢想嗎?

大概已經好久沒有與人說著我的夢想了,更何況是在這樣的一個下午裡,草根果子的沙發上,更是一位中文裡夾雜個幾句日文的日本大叔,一邊咀嚼著滷味邊放聲大笑,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我腦海裡也浮出了在過了三十年後的自己模樣,那時候的我也能像這位大叔一樣勇敢追夢嗎?想到後來我也自己在旁邊自個笑著,因為肯定是因為追夢過程跌得很有經驗的一派老意吧,我也把這樣的想法與大叔分享,那時候的我們同時放聲大笑,然後輕敲手中的酒杯,「乾杯!」。

大叔很有才華,隔了兩天帶著自己炒的黑糖花生米來到店裡與我分享,我一吃就難忘這滋味,他說這是他家鄉的味道,我們相視而笑,聊天的最後彼此再敬對方一杯,真摯地祝福大叔能在世界各地再開創自己年少夢想的理想人生,草根果子能成為其中一站,那是我的榮幸,最後再將花生米一口吃光。

過了幾個月,收到了一份包裹,裡頭有著黑糖花生的製作方式,一張明顯是筆記本上撕下來的字,謝謝大叔將我的喜愛放在心底,原來是要我自己做啊,哈。

【島嶼週記2019冬】東方環頸鴴

圖/文 鄧小佩

上次介紹屏東滿州的猛禽,這週想講的是「涉禽」。涉禽也就是一般人口中的水鳥,大型如池塘邊常見的大(中、小)白鷺,小型的則是常聽見的鷸(ㄩˋ)鴴(ㄏㄥˊ)兩大科的鳥類,牠們通常有著修長的雙腿,並出現在有水的地方,如海岸泥灘、溪口等地。

 由於工作因素,在澎湖我最熟悉及最喜歡的海岸,是隘門海灘再往西走的烏崁海岸。相對於受到許多人青睞,有著潔白沙灘的隘門,烏崁就像是黝黑又不起眼的兄弟。然而,對鳥類來說,有著凹凸潮池與各種生物棲息的礁岩海岸才是牠們的首選。

 長時間的演化與競爭下,生物各自擁有獨特的外貌,彷彿拼圖一般完善的利用整個棲地。鷸鴴科的鳥類可以說是絕佳的範例,同樣在灘地上的鷸、鴴科鳥兒,有的嘴長有的嘴短,有的腳長有的腳短,嘴向上彎的有,下彎的也不少;嘴長的鳥可以吃到深一點的食物、腳長一點的鳥可以走到池子的更深處。

 這些水鳥多是冬候,因此想要好好欣賞牠們就只得在冬天海邊挑戰東北季風,風大的常連望遠鏡都像要被吹飛一樣。然而這些羽毛鼓起整隻圓滾滾的鳥兒們依然不畏寒風照樣在冷水潮池中覓食、清洗羽毛,或許對出生北方的牠們來說,這些潮池就像是牠們的大澡堂!

其中,我最喜歡的是東方環頸鴴與小環頸鴴(以下均略稱為”東方”與”小環”)。東方與小環就像是攣生兄弟,冬羽(注)的差別只有小環腳黃東方腳黑、小環胸前黑色橫帶連成一圈,東方則是斷開的黑線,牠們的數量很多是涉禽鳥類中普遍常見的鳥。總是小跑步帶衝刺一小段路後又急煞,就像是電影中運動選手總是會出現在海灘訓練的畫面一樣,莽撞而青春。我喜歡在有著暖陽的冬日,坐在礁岩上靜靜的坐著看,彷彿世界也變得純粹許多。

 在這幾年的觀察下發現,澎湖烏崁的海岸線有著固定少數的東方環頸鴴留在澎湖繁殖。東方的蛋是白底上帶有黑色斑塊,與澎湖的砂玲顏色非常相似,是很好的保護色;出生後的幼鳥則像一坨背帶黃黑的小毛球插上兩隻長腿,跟著父母在海邊學習覓食,遇到危險時會躲進母鳥的腹部下方,離得太遠的則就地趴下進行偽裝。這時內心就會出現天使與魔鬼的交戰,天使說:「不要再靠近了,嚇壞牠們可不好」、惡魔則是誘惑著道:「再近一點也沒關係的,這次不看下次可沒那麼好機會了唷!」。

 的確,賞鳥就像是日本成語中的一期一會,即使是在常見的鳥兒也有可能隔天就不見了鳥影,但若這些鳥兒能安心地在這塊土地上渡冬、繁殖,我們就還有機會再相見,因此還是把心中的小惡魔好好藏著,退後一步然後祝福每一隻小小鳥都能平安長大。

注釋:許多鳥類的羽毛會在繁殖季與非繁殖季時進行替換,有著不同的顏色與樣貌,由於冬天為非繁殖的季節,因此冬天的羽毛被稱作「冬羽」。

【島嶼週記2019冬】2019 新的開始

圖/文 ShuoYi


今年二月,虎井在地的朋友阿瑋提了一個有趣的想法,他希望他的民宿能做一些有趣的活動,於是問我有沒有興趣參與藝術換宿的計畫,當然好啊!!立馬答應!!

阿瑋還有他太太(小貝殼)是誰?這又是一段有趣的回憶,記得我還在虎井當替代役時,大概是四、五年前,有一天,我的管理幹部(麵包學長)說他有個朋友想請我幫忙看設計圖,麵包的朋友叫小貝殼,是一位獨自來澎湖開民宿創業的女強人,把一間屋況不是很好的房子,從壁癌處理到粉刷油漆,頂樓的防水層、扛冷氣和安裝都自己搞定,最讓人吃驚的是獨自一人三分鐘拆一個馬桶 (完全看不出來原來她力氣這麼大),但這次要協助的部分是因為她的民宿要設計名片,需要一些建議,她的原設計圖有一位像住在海螺裡的女子,旁的有個背包,象徵是背包客棧,小貝殼不是學畫畫的,但畫得還不錯!!所以看完感覺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頂多就是聊聊設計名片的經驗和分享,最後也期待這個名片完成!

接著要講阿瑋的部分了,那時我在虎井還沒退伍的時候,島上幾乎都是長輩、老人、小孩居多(雖然小孩人數也越來越少),年輕人大部分都是駐軍的阿兵哥不然就是老師,某天晚上,我與老師們住的宿舍忽然來了一個很高的陌生人,進去主任房間後拿了一把電玩吉他就離開了,竟然特地來借電玩也是蠻妙的,後來問主任才知道原來那是他的高中同學(阿瑋),過了幾天,忽然收到小貝殼的訊息,說要來虎井拜訪一間民宿,順便帶一些文具請我轉交給國小的學生,於是我去領東西時也好奇地跟著小貝殼去看看民宿,原來民宿老闆的兒子,就是那個很高的陌生人阿瑋!!後來在港口拿菜遇到時才開始會打招呼聊聊天。

很不意外的,阿瑋和小貝殼今年三月結婚了!!且竟然有幸能參加到!!但阿瑋與小貝殼的交往過程有個很鬧的小插曲,是我從來不知道的事,但現在我們每次只要一聊到這件事,大家都會瘋狂笑,在小貝殼第一次去拜訪阿瑋時,其實阿瑋對小貝殼就很有好感,但那時不知情的我出自於好奇像跟屁蟲跟去玩,而阿瑋以為我就是小貝殼的男朋友,害他非常失落,(天啊!這真的是個極大的誤會啊啊啊!!!),但好險阿瑋沒有放棄喜歡小貝殼,也沒有仇視我(感謝阿瑋強大的包容心),直到某天他知道小貝殼沒有男朋友後,開始了積極追求一直到修練正果,好險…我差點就成了罪人,能看到這兩位朋友結婚還能一起合作,也有種遇到貴人的奇妙緣分吧!!

後來我也幫民宿在門口畫了一幅圖,這次小貝殼不再是獨自一人,而小貝殼的殼上多了與阿瑋在一起的印記,也象徵著彼此需要的家,而我則是以背包客的身分參與這一切,是2019年有趣的開始。

【島嶼週記2019冬】那些微小的地方之二:老 朋友

文/ 敏瀞

       從前從前,某個村子裡有一個古怪的孩子,不跟別的小孩一起玩,喜歡一個人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海邊發呆的日子,就躺在主屋和廚房中間的巷子,看天空窄窄像一條小河,雲在河上漂浮,直到陽光斜了才肯回屋裡,或自己在門口玩沙,到現在,村裡的大人說起這個孩子的時候,還會說『誒記ㄟ 伊攏幾誒郎地門口必沙,揪奇怪ㄟ 。』

       那奇怪的孩子,是我。其實當年我有朋友,只有一個,而且,很老。
       她獨居在我家對面,家是三合院,有美麗的花磚,石頭的窗櫺,屋子瀰漫一股木頭香氣,第一次遇到她時,我覺得很奇怪,鄉下地方幾乎每戶人家都擠滿了人丁,一個人住在當年很少見。好奇心加上住的近,三天兩頭跑去找她聊天,說是聊天,但當時的我話資不過誰家小孩又被打的生活瑣事。多半是她說,我聽。

       她有個兒子,在台灣本島工作,娶了媳婦,生了孫子,想接她去,可住在村子裡一輩子,暮年才換生活環境,折磨自己也折磨子孫。她決定守著那間美麗的房子,伴著大廳上的神明和祖先,等待孩子們逢年過節回來相聚片刻,她就可以安心的和歲月一起老去。

       可是,難免寂寞。
       也許她把和孫子年紀相仿的我當成情感投射的對象,所以,她把一生的故事告訴我,不管當年我聽不聽得懂,或許只是想多藉此留我一會兒,因為一個人,屋子顯得空曠寂寥,常常我倆就坐在大廳的門檻邊,擺兩張矮凳,她說,我聽。一直到天色灰了,奶奶過來喊我吃飯,她才像驚醒一樣,向奶奶道歉,說都忘記時間讓我回家,每每如此。

       後來隨父母回市區住,路途遙遠,她會跟奶奶說我若有回來記得去找她。可我能回去的時間,隨著年歲增長越來越少。有一天,家裡的人跟我說,隔壁的阿婆過世了,等趕回去,後事已辦完,失去主人的房子,變得冷清,她不會在那裡等待著誰的步伐,而我還愣愣的凝望那曾經我們聊得忘了時間的角落,東西都散落在原地,就像她只是離開一下子,只要我再耐心等等,她就會回來。

       往後的日子,除了回家,我會繞去那,坐在矮凳上,矮凳壞了後,就坐地上。回想她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個平凡女人的一生,一個隨處可見的故事,然而妝點了這屋子數十年,她離開後那棟美麗而寂寞的屋子,變成我懷念她的去處,從回憶到只是發呆聞著空氣中依舊的木頭香氣,直到有一天,屋子終於乘載不住歲月的重量,屋頂的紅磚瓦垮落為止,在那天,我失去了第一次學會失去這件事的地方。

【島嶼週記2019冬】家中的老照片02:少女的魅力

文/照片提供 麗婷王



延續老照片01裡面提到,早期天后宮對面還有軍營的時候,阿嬤家「雜貨店」的角色可說是舉足輕重。

當時軍營最夯的飲品就是阿薩姆奶茶,阿嬤還因此進了各種口味以滿足需求,常常接起電話就是一整箱在出貨。這時候我們這些幼小的弱女子無法搬動,就會出動家裡的舅舅們幫忙,當時正值青年體力好的警察小舅就會常常跑腿。

我其實也很喜歡跑腿,如果數量不多,一小袋可以提走時,媽媽也會叫我外送,這時我腦子裡就會有好幾條路線選擇,雖然雜貨店離軍營就一條馬路的距離,我也會想像在玩遊戲,樂在選擇角色的路線設定。當然,最好的部分莫過於找的零錢也通通會進我口袋,就這樣積少成多,成為自己的零用錢。

後來有次大姐考完大學指考,可以放風的時候,全家就一起去澎湖過暑假。這時就輪到大姐去跑腿,一臉清秀又白皙純真的少女,在軍營引起了一陣騷動。當軍營得知大姐只會待暑假短短的日子,電話訂飲料的時候就不會訂整箱了,都零散的叫貨,還問阿嬤能不能讓她的大孫女來送貨,那陣子生意特別好,也逗笑了警察小舅與驕傲的老媽。

有一次我陪大姐去送貨,滿心期待可以看見什麼是「喜歡的感覺」,孰不知,太嫩的我連他們在對話什麼都不敢聽,也不記得發生什麼後續,這個疑問留到了長大後才問清楚。
「你還記得跟你搭訕的阿兵哥嗎?」
『記得啊,但我那時沒戴眼鏡,根本看不清他們長啥樣。』
「就沒有下文了嗎?」
『後來還有一個阿兵哥有打電話給我,說要送白木耳給我吃。當時也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就問他:「你沒亂加什麼東西吧」。你猜他回什麼。』
「是要加什麼。」
『他說:「有加一點愛的成分」。』語畢我直接大笑。

現在想想,外公是軍人,媽媽也是跟軍人結婚,看起來整個家族喜好偏向軍人身份優先呢。只可惜敗在大姐沒戴眼鏡,只覺得理平頭的人長得一樣,對他們通通沒印象了。這條「與軍人結緣」的長輩紅線,也隨著後來軍營撤離天后宮後,慢慢消散。

照片裡是我們三姊妹與阿嬤的合照,左至右是我、二姐、阿嬤、故事主角大姐。已經國小的我對於「喜歡的感覺」正在萌芽,會開始希望自己看起來漂亮,當時不喜歡把衣服紮到褲子裡,因為覺得腳會露出太多,這件紅條紋衣服是我故意拉出來遮腳,看二姐那樣紮衣服是那時的標準裝扮。只是為何我臉如此面無表情,這我已經忘了,但好險還有照片讓我想起大姐青澀的樣子。

【島嶼週記2019冬】歌單

文/ Peter Su

冬天的夜裡,時常有不曾間斷的警鳴聲。小島的冬天,人們似乎睡得早,但走的多。  也許是相對於夏天的喧囂,更容易常在一個深夜聽見了好幾次的救護車飛過。年輕時期的我時常在警鳴聲的半夜中驚醒,隨手傳封簡訊吵吵女朋友,看看他是否平安,也藉機討拍。幾年後的現在,賀爾蒙少了,生離死別也見多了,對於警鳴聲的感覺早已淡化。

但這天晚上我失眠了,雖然是故意的。

一個女人在他的家人還沒來之前,蹲在急症室前放聲大哭。我知道他是忍不住哀傷而痛苦,因為在他家人來之後,他哭得一樣哀痛。

見到人可能因為在乎的人生命消逝而哭泣,想起了我之前從事婚喪伴奏的工作點滴。  我學生時期家貧,在樂器演奏方面剛好有點唬人的小技,便去了婚喪伴奏樂隊兼差,一做就做了九年。看盡了生離死別(?),又也許在基督徒家庭長大,清楚明白死亡只是生命的一個過程,而且並不是終點。因此在我父親離開人間時,縱使有些不捨,但我並沒有太多哭泣,甚至感謝耶穌沒有讓病痛折磨父親太久。

自從投入伴奏工作後,便開始澎湖四界走。然而接觸到離島或一些偏鄉以及獨居、榮民的喪禮時,看見肉身走到終點時,在世之人可以有很多方式去接受與告別。

有的時候喪禮很冗長,弄獅鬼差大遊行,牽夢雜耍哭白琴。但場面弄得再大,奔喪隊伍再長,也只為了安慰一個獨居老人的靈魂。但務實地想,被安慰到的似乎是那些放他一人孤單的子孫內疚的心吧。

也有因為奔喪大家族團聚,一起說說往事,一起凝聚家族感情。還有許多喪家前一天就要聘請樂隊前去家中,演奏往生者生前喜歡的歌。

面對死亡有很多方式, 對於肉身的終點,你想怎麼過呢? 悲傷? 莊嚴? 欣然?又或是歡慶?
有的人習慣寫遺囑,我習慣寫歌單,你呢?

【島嶼週記2019冬】視野

文/ 陳藹文


小島令人驚豔的是視野。若有什麼一見鍾情的瞬間,就是發現站在小島上視野之遼闊,天際線沒被擋住,那一刻,一眼望去看見自己身處天與地的中間。

「沒有被擋住」是很珍貴的一件事,我在對高中生演講書店愛上小島的理由時,第二組照片選了一些自己拍的美景,大部分是我晨運時拍的,再用台北、基隆、台中、雲林等其他我待過的地方照片,比較視野寬廣和被很多建築物擋住的不同感覺,也許孩子們很難懂。

要身處過稠密與擁擠的空間,才明白廣袤原野的美。

記得初來乍到時就常常讚嘆,視線能投向遠方很美妙,我曾寫下這樣的文字:

「走幾步路就遇到海,我們很愛這麼誇張地形容與海有多靠近,實際上也是,常常往路的盡頭望去那藍藍的就是海面沒錯啊,我從台北飛來,最容易體會到的差異之一:視野。...

站在台北,看什麼都很容易被擋住;站在小島,隨便看都很遠很遠。

人們喜歡問我最愛澎湖什麼?想不到答案的時候就直覺回答:『應該是視野遼闊吧』。

從台北街頭飛來的人,很容易愛上這種遼闊感,而且,不是某一個景點有而已,是整個島、到處都有!

能把疲累的、模糊的、無神的城市人眼睛打開亮一亮的,是這份奢侈的遼闊感,竟然隨時可見,所以才常常被說療癒吧,

島嶼的價值在於擁有台北城市缺乏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能量。

澎湖應該販售的是『視野』,而不是任何想要聳立雲霄的龐然大物...」

想起在機場偶爾會搭上要繞好大一圈湖西鄉才進馬公市區的公車,像剛降落澎湖先巡視地方一樣,透過玻璃窗看移動風景,時而村落,時而荒漠。

時而一大片草地上有或站或臥的牛的畫面,總引我一笑。

是舒心的一笑,尤其從喧囂台北城才過一個小時而已就戲劇性地轉換場景為草地和牛,像睡著了做夢到別的世界生活似的。

這種轉換是令人著迷的。如果在飛機上坐靠窗的位置,在台北上空快降落時,看見的是密密麻麻建築物,在澎湖群島上空,則看見島、海、和她們的交會處,明明搭過那麼多次飛機,這種對照早該看膩了,卻沒有,還是會為看到一座座島嶼而興奮,會為低頭時看到滿滿房子而歎息。

雖然我的書店沒有開在直接擁有如此視野或打開窗就是美景的地方,但我確實是為了自己可以擁有那樣的寬廣,而認為小島值得開一間書店來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