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1月28日 星期四

【島嶼週記2019冬】島嶼和鯨豚的故事-7(東加王國)

文/攝影 巫巫



東加王國,一個從澎湖要轉機四次,將近兩天飛行時間才能到達的國家,是全世界渴望和大翅鯨共游的人們一生必去的地方,踏上那座與大翅鯨共存的小島Vava’u,和牠們在海上邂逅、在海裡共游,是我這輩子最不可思議的兩個禮拜。

大翅鯨是大洋迴游型的鯨豚,他們夏天會到南北極覓食,冬天則是到溫暖的赤道附近繁殖育幼,東加,就是南太平洋的大翅鯨們冬天會來避冬、生小孩的地方,其實許多國家都有機會見到大翅鯨,但能不能下水和牠們共游,還是取決於當地的相關規範,東加王國就是目前能和大翅鯨共游的國家中最知名的一個,也因為如此,越來越多的觀光客湧入東加,當地的賞鯨業者為了不過度影響大翅鯨,即使遊客越來越多,都堅持不增加船隻和船班,取而代之的是以價制量,每年漲價,是他們面對「絡繹不絕的遊客」與「保持和大翅鯨的和平共處」之間所做的決定,真希望台灣的旅遊業者也能有這樣的宏觀和遠見。

看起來很夢幻的行程,背後的辛苦只有參加過的人才知道,每天在海上要待五至八小時,眼巴巴的看著一望無際的大海,尋找著噴氣和水花,有時豔陽高照,有時驚濤駭浪,淒風苦雨的時候,在無止盡的海盜船上,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特地飛過半個地球到這裡找罪受,但這一切的辛苦,都在下水見到這龐然大物的那一瞬間煙消雲散。大翅鯨的共游與御藏島的瓶鼻海豚相比,節奏和步調都完全不同,是進階版的行程,如果沒有跟上這個節奏,可能連鯨魚的水花都看不到,還記得第一次,匆匆忙忙跳下水,奮力努力地踢蛙鞋,一直到看到電視上才有機會看到的巨大身影從眼前優雅經過,真的是吃驚地說不出話,整個腦袋都沒辦法思考,完全懾服在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自已,真的太美了。

在東加我們總共出海九天,遇到了各種大翅鯨,有活潑好動的寶寶、有緊迫盯人的媽媽、有害羞不太讓人接近的青少年鯨、有躲起來偷偷練習唱情歌的公鯨、更有一大群用行動表示愛意的公鯨,甚至會追求到失去理智,鯨豚真的是社交活動非常豐富的群體動物,看著牠們彼此的互動,就像親臨discovery現場,每一次和他們的相遇都令人屏息,我永遠都忘不了和牠們四目相接時,那望進你靈魂深處的眼神。

回想這群海中鯨靈們在持續惡化的海洋環境中,所面臨的各項挑戰,包含氣候變遷、海平面上升、過度捕撈、海洋垃圾污染...都不斷的威脅著牠們的生存,多希望自己能替牠們多做點什麼,讓這樣優雅的身影,能永遠自在地徜徉在大海中。

【島嶼週記2019冬】Chapter 8 翻了群山的植少年

文/攝影 士恩

充滿荊棘的可愛柔軟紫花,在我眼中是最代表他的植物

來自臺灣後山的花蓮,一名熱愛花草也熱愛老物老車老房子的少年,對咖啡也有點熱情,更喜歡拍出很有意境的照片然後發發廢文,喜歡喝酒但酒量卻奇差無比,總是在喝了點酒後開啟了他的異世界頭殼思考模式,肯定比起乩所唸的天語還令人難以理解,不過只要跟他提到了綠色植物,肯定立刻像退駕似的清醒,比起任何人都抱著更多的熱情,翻遍了群山也值得,到距離家鄉最遠的澎湖。

還記得第一次在草根果子見面的時間,是我們辦第二屆交換禮物馬拉松的那個下午,老實說那時候我不是那麼確定,眼前這位究竟是要稱呼先生呢…還是小姐?因為長得實在秀氣得極致,聲音也氣若游絲帶挺溫柔,當下又深怕一個失禮開了頭就不好,一直使用「哈囉」來代稱,直到聊天詢問來自哪裡,以及關鍵的名字問題,才得以讓我確定放心地確定他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少年。

喜歡老物件的我們很快就聊起來,畢竟這年頭的同溫層挺厚實,在草根果子裡的確也很容易遇見這層的人,他是少數讓我覺得對這方面有深度熱情的人,買到喜歡的老車卻甘於讓車子停在花蓮只希望有好的技術能修理完善,寧可在每一次的放假裡都租著機車或是步行來往每一個市區的餐廳或景點,這樣的堅持不知過了幾年。

細數從花蓮到澎湖也有一段時間,但卻鮮少看見與軍中同袍一起放假遊玩,但見他在我們面前那純真又調皮像個欠揍的孩子一般,也許在軍中的模樣可能不是我們所認知的這樣,有次偶然在店裡遇見他所認識的軍中弟兄,雖然義務役已經退伍,但很明顯地看見他瞬間情緒轉換與肢體動作上明顯的不同,我心裡大概也有個底,知道是什麼狀況。

也許,我們都曾經歷過,那段不喜歡家人來參加學校活動的時光。深怕在學校裡塑造的形象與家中的乖小孩模樣有所不同而被責罵,那情緒是壓抑下的產物,看見這位少年這樣的反應,心裡不禁唏噓,似乎也能明白他在軍中必須要樹立的形象必須得是更加堅強的,不允許他自己像個孩子一般的放聲大笑,也無法對他人敞開心胸聊天,擔心一個不注意就把內心的秘密給說溜嘴,成為他人茶餘飯後的甜點話題,也許這是他為什麼總是一個人行動,鮮少聽他提起軍中朋友的事,有時看著他的背影,似乎覺得他與孤獨相處得很熟稔,但不諱言遇上心儀的女子仍會動心甚至獻上殷勤,在店裡遇上在這認識的人也能輕鬆地聊天,那招牌笑容將眼睛擠成了一條線,我只有在那樣的狀態裡,才能感受到這是他藏在身體深處的那位真實的自己,與植物相處時也能撞見這樣的他,如此地專注於此。

如同橡果的他,寧靜致遠卻又不失生命力。

【島嶼週記2019冬】島嶼週記

文/攝影 PeterSu



照理講,冬天應該是島嶼最安靜的時候。然而,卻有一股力量一直蠢蠢欲動。從2011年王縣長表示,要在澎湖中心點的小島上大倉興建一座48公尺神像,底座18公尺,總長總共66公尺。而整個園區內容總共有六個區塊,在一般人眼裡看起來好像是很完整的規畫,但也有人說這個園區切成六個區塊是為了要逃避環評。

在2011年王縣長執意要蓋,而議會合意支持的情況下,大倉媽祖園區一案被強行通過了。

我記得那幾年的我的心相當的灰暗。

2009年從我小時候吵到大的博弈條款在立法院備闖關通過,而當年九月支持意向的縣府便與民間一群人推動公投舉辦。在這過程中當然包括了不對等的說明會、不中立的行政立場及、大學端的動員、難以申請的集會場地、投完票才收到不核准辦理倡議活動的公文…等。

2009年在大家的努力下阻擋了一個令人討厭的政策,但11年立馬又來一個大倉媽祖,也是搞得大家心力交瘁、有些人甚至沒有辦法當彭有。14年縣長改朝換代,停建了大倉媽祖,卻在15年又來一次博弈公投,再次撕裂了澎湖人之間的感情。雖然第二次的博弈公投結果是反對意見以相當大的懸殊推翻了支持意見,但看著身旁因為意見不同撕破臉的朋友,大家已經無法再和好,這場戰役的對立,輸的是澎湖人。

今年2019年,又再度改朝換代。賴縣長在臉書上發布他將續建大倉媽祖的決心,並明顯動員行政首長前往留言支持。最後他還在議會的施政報告上,得意表示他臉書這篇貼文有九百多個讚,按生氣臉的僅有九十餘位,不能因為這些少數的雜音而去阻擾地方的發展。

自信對於政治工作者是必然需要的,但是忠言逆耳絕對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島嶼週記2019冬】在澎湖的海龜繪本創作-海龜之生

圖/文 Shuo Yi



繼上一篇畫牆壁出現雪花鴨嘴燕魟這個角色,剛好可以好好介紹「海龜之生」這個畫了四年的繪本作品,是在什麼機緣與環境下所完成的。

在2014還在虎井當替代役時,只要在學校把該做的事情忙完後,就會開始拿起畫本隨興畫圖,有時畫學生有趣的樣子,有時畫窗外景色,但最後還是會中毒式的畫海龜,有次忽然想畫海龜疊在海豚的頭上,覺得莫名有喜感,於是嘗試畫幾個不同的角度,甚至還畫成了大張的水彩畫,對這張越看越喜歡,於是產生了一個新的念頭,其他的生物可以跟海龜怎麼玩,「海龜之生」就這樣開始了。

關於這個故事,得先思考哪些是一定會放進去的資訊,像是母龜上岸產卵的整個過程,還有小海龜剛出生要下海的那一段,就是海龜一生最基本的架構,但只有這樣實在太無趣,加上我又不想亂畫海龜媽媽會保護小海龜的劇情,所以打算把重點放在海裡可能真實會遇到的事情,說真的,除了海龜以外的生物,對我來說又是一個完全新的未知領域,只好開始搜尋海裡魚類的照片和資料,有些則是觀察會出現在海龜身邊的生物,造型越奇特越好,習性越奇妙越好,最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台灣海域的生物,因為我希望可以畫出一本在地故事的海龜繪本。

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澎湖生活,所以我先從澎湖的海生館開始做功課,偶爾去逛逛魚市場,在虎井嶼時看過雪花鴨嘴燕魟跳出海面,也在澎湖的一些沙灘撿過馬尾藻,故事的角色有些則是曾經擁有,但現在人類出現而減少或消失的角色,例如儒艮、鯨鯊…等等,除了物種的介紹以外,還會希望故事仍融入環境教育議題,像是破壞環境的漁法、海洋垃圾汙染,使「海龜之生」成為一本海洋教材。

畫這本書的過程,最忠實的聽眾就是虎井國小的學生,除了聽以外,也會最會用最直接的言語回應,反而提醒了我不少細節和需改進的地方,但是對於是否要出版的時間也沒特別積極。還記得那個時候有時放假上會馬公,然後回虎井之前有時會去一間叫安書宅的誠實書店,書店老闆藹文有時會在有時不在,但如果在,我也都會跟她分享目前畫的繪本進度,直到有一天,藹文跟我說書店新進了一本日本的海龜繪本,翻了某幾頁,整個傻眼! 故事竟然和我畫的部分劇情類似…有種被重擊一拳的感覺,這也是同一年決定不能再拖稿而要趕快出版的動力,於是大改撞梗的劇情後,電腦後製完,就開始走募資平台,最後順利獨立出版。

雖然過程辛苦,但真的非常感謝大家支持,未來還會繼續努力將海龜與不同題材做結合,希望透過繪本的力量,從小扎根,一起努力讓環境變得更好吧!

【島嶼週記2019冬】那些微小的地方 其之七

文/ 敏瀞

       很喜歡去觀音寺,其實我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但寺廟會讓我覺得有種非常懷念的感覺。
        記得小時候一個月總有幾天日子,奶奶會穿著黑色紗質的外袍,帶著念珠出去一整天,直到現在我還是不太記得那間寺廟的名字,只記得奶奶都說要去『菜堂』,『菜堂』的主神是觀音,聽家裡的大人說,我小時候身體很差很難帶,是讓這尊觀音菩薩當義子之後才養得活,所以我對觀音格外有親近感,有種對救命恩人的崇拜。

每次廟裡有活動奶奶都會去助念,有時候被纏得沒有辦法,只好帶上我這個拖油瓶,我很喜歡在奶奶念經的時候,趴在她的膝上,看著念珠被奶奶的手指一顆一顆的撥動,發出微微的碰撞聲,喀喀喀的跟著誦經的旋律合奏,有種特別的韻律感,偶爾抬起臉,看到奶奶虔誠的臉帶著一種光輝,恍惚中總覺得跟佛堂前那莊嚴的觀音,有些相似。

因為坐在地板上沒有蒲團,坐久了會有點麻,我會悄悄地站起來,跑到齋堂,那邊正在煮著中午的齋飯,因為助念的信眾很多,所以總是看見如山高的菜在鍋中翻炒著,整間齋房瀰漫著菜香還有蒸氣的煙嵐,偶爾炒菜的阿姨們會在百忙中對我招招手,喚我過去,摸摸我的頭,愛憐的遞上幾個丸子或是炸物,我不太記得味道了,不過總記得她們手落在我頭頂的暖意。拿著食物,我會穿起鞋子跑到中庭,那邊有個小池子,中間是一座大尊觀音像,手中的淨瓶水流進池中,池裡有養魚。

我會坐在池子邊,帶著野餐的心情吃阿姨給的東西,一邊摸池子裡面的魚,牠們不太怕人,手一伸過去就全湊了過來,約莫以為我要餵牠們,所以被白摸幾下之後,會悻悻然的甩著尾巴游開,嘴巴還一張一合的,活像是在碎碎念,每次看到這個情景,我都會呵呵呵笑得不能自己,有幾次還差點跌進池子,經過的信眾看到這幕會用一種悲憫的表情看著我,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奶奶不在了。我也很少再去了,只是家裏每逢過年都會到幾間廟裡參拜,『菜堂』是其中一間,不曾跟父母說這很折磨,回憶對我來說像重播一樣鮮明,當年的菜香都還幽魂似的飄散在空氣中,我彷彿聽到她慈祥地喊我:金孫誒,可向她走去,卻觸摸不到她的衣角。

想見不得見,是生命無法承受之重,所以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我不再跟家裡一起參拜。直到很久很久以後的某一天,我自己回到那兒,赤著腳,走過一排一排的拜墊在菩薩前跪下,看著祂的面容,淚眼朦朧中,我又想起當年逆著光時奶奶閉著眼虔誠的臉。

【島嶼週記2019冬】獨立精神

文/ 陳藹文

獨立兩個字有點敏感,但又迷人。例如,我們說小島是獨立的,有人聽不習慣,有人覺得驕傲;我們說書店是獨立的,有人覺得沒什麼了不起,有人表示勇敢。

在獨立精神這個特質上,我選了澎湖搖滾音樂節當故事,或說搖滾的精神本來就包含自由獨立,而缺乏資源的澎湖,竟然能辦起如此獨立存在的搖滾音樂節,我一直覺得很厲害,很佩服。

尤其最近,對自由獨立這樣的字眼,更為有感,能自由地玩音樂創作,是重要的,能上台盡情演出,是重要的,能有音樂節可以參加,是在一個地方生活的重要內容;就像有書店可以逛。

能獨立思考,想唱什麼歌就唱什麼歌,我們活在這樣自由的地方,每個靈魂能夠獨立自主,是重要的,更是珍貴的。

書店跟搖滾音樂節很像,出發點和追求的東西都很像,想捍衛的價值很像,靜置或爆發,挑剔或包容,像有同樣的血脈。

我看澎湖搖滾音樂節有一層一層的意義,獨立精神在最核心,包裹著這份價值的外面,第一層是創作,參加的樂團必須以自己創作的作品報名,台灣各地甚至國外的樂團都有,主辦單位會一一聽完才決定邀請對象。

不是其他什麼音樂節,而是「搖滾」音樂節,我可以感受到人們想舉辦這個活動的強烈動機,顯然有熱血在身體裡沸騰,搖滾是活動的靈魂所在,是年輕生命的歸屬。

即使我並沒有很了解搖滾是什麼,也曾因此舉辦過「搖滾讀書會」請來幾個朋友分享,討論搖滾精神,光是看著一年一年的活動籌備過程,就深刻感受到:

搖滾的獨立性,音樂的藝術性,舞台的感染力,人的熱情。

創作是第一層,從四面八方奔向澎湖的搖滾樂團是第二層,花一整年時間搭出這個舞台的澎湖青年是第三層,協力或贊助的民間組織、產業、官方、店家、志工是第四層,去現場聽音樂看演出的民眾是第五層。

最後,感受到能量的外圍者、觀察者、記錄者,我們在這座搖滾音樂島嶼的裙襬末梢。

被一股一股搖滾海浪推進激盪的,小島裙擺浪花。

離開的時候我曾想,如果哪天要有好理由回澎湖,那就是回去看澎湖搖滾音樂節,雖然並不特別熱衷搖滾樂,卻十分眷戀這個活動裡的各種細節,請來的樂團、場地設計佈置、硬體情況、聲音效果、觀眾反應、志工夥伴的分工合作,有空跟主辦人聊天的話,我還會順便關心一下經費收支、人力、優缺、來年計畫......等等。

明明我一點忙也幫不上,卻總想知道活動的困難點在哪裡,總希望音樂節能一直存在,希望搖滾不死。

因為是獨立精神的象徵吧,因為是音樂吧,一個能辦搖滾音樂節的島嶼必然有其生命力,我莫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