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22日 星期三

【靜凡的生命故事】我憑什麼活下來?_02

口述:傅靜凡
撰文:陳藹文

妹妹的一個同事因為母親去世很難過、打電話跟她訴苦,說為什麼老天爺這樣對她…;妹聽了對她說:"我媽媽四個月前過世,我爸爸上個月走了,我哥哥現在又得癌症…,你覺得人生還有甚麼好抱怨的!"



02 父親,然後是我嗎?



父親是怎樣的人呢?有一個例子可以大致形容他在我們家的角色。他很喜歡吃刺參,有一年過年,刺參很少,但年夜飯上的習慣是一定要有這道菜的,我們只買了一個,其餘就買一般的海參,炒在一起,照樣端上桌。夾菜的時候,就把有刺的都夾給他,所以他吃到的都是有刺的,其他人吃到的都是沒刺的,這是事先全部家人都講好的。

他在家裡有一種權威,是家裡最大的;但也有一種孤冷,是自成一國。



搖搖欲墜的父親

爸媽雖然吵了一輩子,媽走了他還是很難過,我還記得,媽媽從醫院要回家的那天早上,其實爸爸一直都還不知道,他以為媽媽只是生病,去醫院看看而已,包括我們在加護病房,也都沒讓他知道。

因為他本來的狀況就很多了,甚至比母親還多,從肝硬化到肝昏迷,身體搖搖欲墜。後來我才知道肝昏迷是會造成精神狀態的混亂,例如本來明明沒有門的地方,他就要開門;他以為是廁所的地方,開了門就要在那兒上廁所,這是肝昏迷所致,因為體內氨的濃度太高,影響到腦,使他判斷失常。早先我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這樣,以為他故意搗亂,後來才知道這是一種病。

所以那幾年我爸身體其實沒有我媽好,母親竟然會比父親先走一步,真的是讓我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一直以來,令人擔心的是父親,他早三、五年前就肝硬化轉成肝癌,在母親的照顧下,控制得還不錯。

但沒想到,媽媽的喪事辦完,他的病情就急轉直下;三、四個月後,爸爸也走了。

父親最後的三、四個禮拜是在安寧病房度過,而我,也就在那時候,發現自己的舌頭有個小洞,以為只是嘴巴破,買藥來擦卻沒用,當時心裡就覺得毛毛的。

不過,還是一樣,先把爸爸的後事辦完再說。



接二、連三?

去醫院做切片檢查,驗出來是舌癌。本來的醫院希望我馬上開刀,我還記得很清楚,那天星期三,醫生建議星期五就開刀!妹妹覺得不妥,決定帶我到另一間醫院,結果這裡的醫師說癌症是慢性病,不要那麼急,做完一些檢查再說。

妹妹事後跟我們講了一個笑話,不過也是事實。有個同事打電話跟她訴苦,說她媽媽去世她很難過...,說為什麼老天爺這樣對她…;我妹回了她四句話:

"我媽媽四個月前過世,我爸爸上個月走了,我哥哥現在又得癌症,你覺得人生有甚麼好抱怨的?"

但不抱怨真的很難,這世界究竟怎麼了?我們家怎麼了?到底為什麼是我?那陣子我每天都想,都想不懂。

我還清楚記得,醫院檢查後排了5月3日開刀,4月22日要我們回去看報告,說如果OK的話,就可以開刀。不料、看報告那天醫生說,這個刀不要開好了!

他在肝上面看到一塊兩公分到三公分的陰影,可能已經蔓延了,開刀的話對生活品質不好...。

不然,再確認一次!



最遙遠的五公尺

又再做了電腦斷層掃描,又讓我們4月底回診、去看到底結果怎樣?!月底看報告那天,我和太太兩個人一起去,走進診療室裡等候,我們坐在靠門口處,而醫生就在離我們五公尺遠的地方。

等候的時間我們只能望向正在看片子的醫生和護士,兩個人比來比去,說了一堆我們聽不懂的專業術語,將近五分鐘。

我們倆都覺得跟醫生的距離很遙遠,好像很嚴重,居然講了那麼久,心都沉了下來。

終於討論完了,醫生對我們說:來!病人和家屬來!

要跟我們解釋病情了,但這五公尺,我們幾乎走不過去。

這五公尺的路,怎麼會這麼遠?

最後,醫生說的是:"你們這個不是啦,這個是左肝和右肝剛好交疊,有一顆脂肪肝,但因為你肝指數很高,前一個醫生才會懷疑可能已經轉移。"


差點以為只剩三個月可活的我,突然從死刑裡被釋放。

那種感覺更像是:我已經死了一次,又活了回來!




2013年5月19日 星期日

【安】其來有自

文/ 陳藹文

安小姐並不姓安,是因為英文名字取了Anne,翻譯為安,所以叫安。

開書店的時候、想不到比安更好的字,所以就用來當店名了,書宅二字取意自澎湖特有的菜宅,人種糧食我種精神,這便是"安書宅"的由來。

至於"安小姐"一名、最早是誰這麼喚我的呢?答案是我十幾年前的一個老同事。好巧不巧,這個同事是澎湖人,人跑去台東奮鬥了,兩年前就是他的介紹,我才有了打工換宿的機會,在澎湖長住。

是的,兩年前的五月,我才第一次到澎湖,以遊客的身分玩了六天,看煙火、拍雙心、試吃每一家黑糖糕、刻石印章、與跨海大橋四個字合照、買傳香、搭小飛機、搭船...

如今,我開了一間二手書店,在馬公市的市區,外面是很熱鬧的大馬路、每個遊客都會去吃的早餐街,裡面是大部份時間都滿安靜的小巷子,對面仍有民宿與咖啡館,熙來攘往的時刻也不少。

我租了一間五十年的老房子,堅固,且冬暖夏涼。雖然有兩層,但只租了一樓,二樓是房東的佛堂,他初一十五年節會來。

一樓客廳的部分擺上幾個書櫃後,做成了小書店,房間是半個倉庫,朋友寄來一箱又一箱的書陸續上架,買賣就這樣動了起來。


答客問

目前賣二手書的錢,剛好夠每個月的房租,已經是超乎預期地、達到了完美的境界,這是朋友最擔心我的,就是【能不能活】。其實我有點像行走江湖、賣書換宿,求個遮風避雨即可;粗茶淡飯,無肉更歡,有時煮字也能療飢。

本外地人都想問我是否要在澎湖【定居】,我沒有二選一,只說是落腳先,做想做的事,並一直做下去,做完了再說,但想做的太多了,做完的那一天怕是比世界末日還遙遠。

為什麼會在澎湖開書店呢?這也是每個人都要問的問題,不過,這裡面其實有兩個問題。

一是【為什麼在澎湖】,一是【為什麼是書店】,前者通常會被對比:為什麼不是宜蘭花東?後者通常會被並論:為什麼不開民宿?

因為剛好來到澎湖了,還沒來得及往下走,就停在這兒;因為書店這種傻事我想是沒什麼人願意做的,捨我其誰!


簡單的過程與天真的決定

但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想在澎湖開書店,有一點過程:

原本真的只是打工換宿,想幫幫幾個做NGO朋友的忙;
來來去去久了,就想租個房子;
想租房子了,就得賺點錢;

想賺錢,則一定要賺自己開心、又對社會有點小幫助的錢;
要賺到自己的開心,就得把夢想拿出來試試看;
要對澎湖有點小幫助,就看這兒還缺什麼?

發現沒有二手書店,而我自己如果要住下來的話,真的很希望有間二手書店存在啊!於是,就決定:自己開!

把租來的房子、剛好有的小小客廳、作為書店好了;即使只是從自己有的書拿出來賣開始,也可以稱得上小書店吧!

想法上非常單純,算是天真。


偶然與巧合?都沒有

一個朋友說我會在澎湖開書店是"偶然與巧合"所致,我仔細想想,好像都沒有,沒有發生什麼偶然,也沒有出現多少巧合。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其來有自,為什麼要做都有強大的理由,做事情的方法都經過思考判斷,取捨之間都有個人價值觀的介入。

人們羨慕我的生活時,我總是回答:

"這是我選擇來的!"

好友說我有成熟的靈魂,我說我是:

"很努力的靈魂。"


新朋友可能不太懂,說安小姐是不食人間煙火,其實,安小姐沒少吃過城市的煙,也沒少發過上班的火!

是一步一步走來到這裡的,在每一個叉口都費盡心思做選擇,沒有一條是直線,豁達也並非從天而降。那些人稱的冤枉路,我也走,只是盡量連冤枉的路都走個明白,走出點用處,就算只是"下次不再走了",也是用處。

至此,安小姐才有了現在的生活,在四十歲的時候,在小島澎湖寫下自己和朋友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