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28日 星期五

【詩歌課02】東亞的心(下):中國

相較於日本和韓國詩作,課堂上我對老師講中國詩的部分,印象比較淺,回頭看自己的筆記記得也比較少,想從老師的書裡補強,翻了幾本編世界詩的書,也沒有收穫,在這裡只好先用北島(1949-)的這首<鄉音>來作為紀錄。

<鄉音>

我對著鏡子說中文
一個公園有自己的冬天
我放上音樂
冬天沒有蒼蠅
我優閒地煮著咖啡
蒼蠅不懂什麼是祖國
我加了點兒糖
祖國是一種鄉音
我在電話線的另一端
聽見了我的恐懼

讀這首詩讓我明白,詩,不能只是讀它,必須得讀他。若不知作者背景與所在地,你根本不知道這詩在哪裡、在寫什麼、在什麼年代、發生了什麼事。

裡面每一句都是白話,生活話,鏡子、公園、冬天、音樂、蒼蠅、咖啡、糖、電話,就這樣的畫面組成,他說中文,他想著祖國,他看似悠閒度日,但最後他恐懼,電話那頭說了什麼使他恐懼,成為重點所在。

那句沒寫出來的、電話裡的話,成為重點所在。

答案很短,就兩個字:六四。

北島人在瑞典,太太在電話裡告訴他,北京發生了六四天安門事件。他人在異國寂寥到,想聽鄉音,只能自己對著鏡子說中文,好不容易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真正的鄉音,卻是恐懼。

讀詩的第一句時,老師就提到台灣畫家楊三郎在西班牙的時候,也曾在廣場大喊台語罵人的三字經,過過癮,好聽見自己的家鄉話,什麼話都好,都爽快,當時周圍路人望向他,都笑,給他鼓勵,沒人知道他講什麼,只知道這個人需要吶喊宣洩。

不過,我想北島的心情跟楊三郎只是類似,背景情況完全不一樣,講義裡還有他另外一首詩<日子>,也是在瑞典、這個收留了許多政治因素流亡海外人士的國家,寫下隱隱的無奈。

其他老師印給我們的詩還有顧城(1956-1993)的<周末>和<在陌生的街上>,牛漢(1923-2013)<落雪的夜>,鄭敏(1920-)<金黃的稻束>等。

另外,一開始讀的綠原(1922-2009)<小時候>這首詩,也好有力:

<小時候>

小時候
我不認識字
媽媽就是圖書館

我讀著媽媽--

有一天
這世界太平了
人會飛......
小麥從雪地裡出來......
錢都沒有用......

金子用來做房屋底磚
鈔票用來糊紙鷂
銀幣用來飄水紋......

我要做一個流浪的少年
帶著一只鍍金的蘋果
        一只銀髮的蠟燭
        和一只從埃及國飛來的紅鶴
旅行童話
去向糖果城的公主求婚......

但是
媽媽說
現在你必須工作

2015年8月27日 星期四

【詩歌課02】東亞的心(中):韓國

台韓對日態度的不同,除了因為割讓與侵略的歷史外,還有島嶼和與大陸相連的地理因素,及台灣物產豐饒一年兩穫、韓國四季只有一穫貧脊之地較多的資源因素,日本對台灣以招撫歸順為目標,手段不像侵擾韓國那樣殘暴,所以,雖然我們被殖民統治50年而韓國只有35年,韓國對日本仇視的程度卻比台灣高。

在讀韓國詩之前,我們一樣要知道,為什麼韓國詩人那麼悲憤。日本性格是來自二戰戰敗影響,男性詩人的破滅感很強,女性倒是不那麼失志,感覺很快能投入重建家園;韓國也是積極的,男男女女同仇敵愾,看老師選給我們讀的詩,可感悲憤之時,韓國人是奮起的。

那種民族與國家的感覺在韓國特別明顯,相對於台灣始終定位不明的命運,從詩人是否成為革命者、社會運動者可知一二,而台灣詩人的作品裡為什麼寫的總是鄉愁,能做的總是嘆氣,在這之前我很少意識到。

韓國詩我們從金東鳴(1901-1968)的<我的心是>開始讀,接柳致環(1908-1967)的<<岩石>>,老師提到另一首他印象深刻的詩<旗>的結尾幾句:

「唉!沒有人能告訴我嗎?
究竟是誰?是誰首先想到
把悲哀的心掛在那麼高的天空的?」

國旗是國家,但戰爭、侵略的歷史太悲痛,還高高掛在天空,在詩人眼裡怕是看了一眼都要流淚。然後就是早逝的詩人李箱(1910-1937)的<鏡子>,老師在他的書<<溫柔些,再溫柔些>>裡有一篇分享了這首詩,說李箱被視為具有超現實主義的風格,在詩裡探索心靈,而讀詩者也把這首詩當成一面鏡子,觀照自己。

在第一堂課就被老師選為東亞詩代表的金洙暎(1911-1968)的<雪>,那一聲一聲的咳嗽吧咳嗽吧,真是讓詩文字都活成一個個人出來了,那呼喊「年輕的詩人啊,我們咳嗽吧!」彷彿對全世界的每個詩人、每個年輕人、每個心還在跳動的活人所喊,確實有力。

金洙映是政治犯,韓國選詩的講義裡老師放了兩首她的詩,另一首是<花>,在上課之前我就讀到,好強烈的簡單的文字:

「叫了名字,
它才
成為一朵花,」

及洪允淑(1925-)的<春熱>,也是生動奔放:

「像一個年輕女人一樣眩目
日日成熟而且讓人渴慕」

其他講義上沒有的詩人老師還提了有申瞳集的<有一個人>,他翻譯了他的詩被李泰祥譜曲收錄給齊豫演唱,和金南祚<愛的草書>,余素月寫<杜鵑花>,街頭運動和尚詩人高銀,我在老師的書<<詩的異國心靈之旅>>裡找到部分內容:

<杜鵑花>
余素月(1903-1934)

當你厭倦了我
而要離去時,
我會欣然地讓你離開而毫無怨嗟。

我會到寧邊藥山
採擷盈抱的杜鵑花,
撒佈在你要行經的小路。

你請走過這些花兒,
一步一步地,
但要輕柔踐踏。

當你厭倦了我
而要離去時,
我會忍著不讓一滴眼淚掉下來。

書中老師用一篇了<噢,蔚藍的天空也會死亡>的文章寫高銀(1933-),在<菊花>這首詩的結尾叫喊著他的苦悶:

南方的詩人們,北方的詩人們,
從死亡和謊言
奔跑


另外,還有還有五歲的小詩人金雄鎔的詩<枕頭>(詹冰譯):

「枕頭裡
藏有夢
睡覺時
才會遇見夢」



「枕頭
使頭安適
是頭的椅子」

老師說了,讀詩,是很簡單的事情。

2015年8月26日 星期三

【詩歌課02】東亞的心(上):日本

中日韓三個國家都是漢文化,卻是三種不同的個性,日本是「恥」文化,有問題意識,像騎腳踏車,要一直踩,不然就會跌倒,是一直前進的國家;韓國人比較「悲、憤」,但不失志,被日本殖民統治35年,討厭日本,因為他們是直接被侵略佔領;中國人則有好死不如歹活的「惡活性」,像三輪車或四輪車,不怕倒,也就比較沒有問題意識。

在讀詩之前,老師先分析了三個國家文化性格的差異,才開始進入各詩人的作品裡,並稍微分出了同時期男女詩人面對歷史的不同態度。男性通常比較有戰後破滅感,如「荒地」詩刊的田村隆一(1923-1998)就是典型,我們讀了<為什麼>一詩為代表;女性則柔韌,以新川和江(1929-)寫母愛的詩<歌>,和芡木則子(1926-)寫愛戀的<我的照相機>。

當然男詩人也有感性的,如谷川俊太郎(1931-)以第一人稱寫自己從人變成樹的過程之詩<樹>,還有另一首詩<河流>以母親與孩子問答寫河流的生命,是平和時代才有的心情。

我在老師的書<<溫柔些,再溫柔些>>裡找到了講義上沒有印、卻被他隨口朗誦出來的詩,他在書中用了一整篇文章寫他,「他的晴朗彷彿充滿光,從樹影間透露出新的觀照」。

<河流>

谷川俊太郎
李敏勇譯


母親,
為什麼河流在笑?

為什麼,因為太陽正在搔癢河流。

母親,
為什麼在唱歌?

因為雲雀讚美河流的聲音。

母親,
為什麼河流寒冷?

它記憶起曾經被雪愛戀。

母親,
河流多大年紀?

它的年齡就如同永遠年輕的春天時光。

母親,
為何河流永不休息?

是啊,你看那是因為母親之海
等待著河流回家。

另外,有寫<在動物可怕的夢裡>一詩的川崎洋(1930-),是「思考性」的詩,老師在這裡為我們劃分了早期詩歌因印刷術發達後隨其屬性的演變,「吟唱性」的詩,音樂性的詩,漸漸變成了歌,「描繪性」、或說是美術性的詩,則成為畫。這首詩寫的是動物也會做夢,而最怕夢見的就是人類,顯然是以反思人類對動物的態度。

8/22課堂上還提到女詩人石垣鈴(1920-),寫庶民性的詩,在老師的書<<經由一顆溫柔心裡>>找到講義上沒印的詩:三尾魚,老師說她「被視為民主主義詩運動的一個標記、發展勞動階層的詩運動」。

<三尾魚>

石垣鈴
李敏勇譯


一尾熱帶魚死了。
牠顯露出
小小翻白的魚肚。

一尾魚浮上來
牠戳探牠的嘴尖
但牠的表情並沒有改變。

另一尾浮上來也戳探牠
有很長一陣子
只是從尾巴吃牠。

這就是正義。
這尾魚說
假使有任何
必這更正確的,
浮升到水面

報出名來。

「這就是強權的聲音,一種挑戰弱勢者的聲音。」
「這就是正義?詩人諷喻著暴力,以詩的言語。」老師在他書裡的文章說。

2015年8月24日 星期一

【宅】會腳升級

昨晚與好友一數,發現這個夏天快結束了,當初設定到九月底,十月起為冬季模式,眼看只剩九月一個月的時間,要做好冬天的準備。

很像電影小森時光裡女主角種馬鈴薯的循環,春天剛種下的苗,為的已經是冬天的食物,年復一年。

每天早上十點開門到傍晚六點的夏季安書宅,即將告一段落,十月開始就會改為下午兩點到六點,每天只開短短的下午四小時,並且,我正在準備籌組安書宅管理委員會,找另外三、四個朋友一起,討論安書宅後續的運作。

這中間有一個關鍵點是,我不想再一個人做書店了,希望有人跟我一起做,其實安書宅需要的永遠不是錢,而是喜歡它、有時間來看顧它、有心思可以想怎麼做比較好的夥伴,真正覺得它的存在很重要的人,我們一起來做。

三、四年來我只實踐著自己個人的理念,有時候很怕事,怕攬的事稍微多一點就會負荷不了,寧可保守,先以自修練功為主,不要旁生枝節。把地基打好再說。於是埋著頭打地基,一個人。

想想打了三年也差不多算是小小穩固了吧,是時候找人一起來扛樑柱砌磚塊之類的,看要蓋成什麼樣的宅牆,腦力激盪之外,腳力手力也都要盪一盪。

無人書店看似簡單,背後還是有許多細節要管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可以去努力,還有很多創意,可以更放膽嘗試,如果我們是一組人馬,就會熱鬧有趣,多元豐富。至少,不再只是一個人的風格那麼侷限,也不能再封閉自己。

必須與別人連結,必須與所在的地方連結,存在才有意義。

我準備邀請歷史讀書會的幾個好友,我稱他們為「會腳」,直接升級為這個「安書宅管理委員會」的委員,想像安書宅是一個集合式住宅,是一個很大的閱讀社區。但我們還是稱為「會腳」比較可愛。由於書店本來就沒有正式立案登記什麼的,其實還是很像一個共同工作室的概念。沒有出資,沒有薪水,很難有分紅,但有著邪惡的福利。

每年的收入目標還是六萬塊的房租為主,賣二手書全部的錢,賣新書扣除成本後利潤的錢,加起來,就是安書宅每月的收入,一年統計下來,六萬塊奉獻給房東,剩下的作為基金,截長補短,不夠的就上網籌募,尋求小額捐助。錢的部分,安書宅的運作其實只有這樣,單純。

要討論的是時間、空間、活動、宣傳等,其他瑣碎的事。這些事需要有人一起商量,合力完成。如果永遠都是安小姐一個人的書店,那就傳承不下去,也延伸不出去,我擔心我也不見得能一個人撐完全場。思考了很久之後我確定,夥伴,是需要的。

初期比較簡單但非常重要的事情是,冬季的開門開窗和關門關窗和簡單打掃清潔書架整理,稍微麻煩一點的是把書上架的手續和銷售統計等行政作業,比較要花腦筋的,則是選書進書退書和推薦書,我想要每年做至少兩張的書訊分送讀者,所以會腳們要能寫推薦文字,以及,要有想推薦的書,而這些書須為安書宅可以訂購進來賣給讀者的。

最後是活動,目前我們只有讀書會,未來,行有餘力時,就一起來策畫看看能辦什麼活動,或我們自己來辦季節性的主題小書展也是可以的,不一定要很動態的才叫活動。

在澎湖四年,常常感嘆著與人合作很難,但說實在的自己也沒有很努力去尋求合作或協助,總想一個人完成所有事,然後才來喊說自己孤軍奮戰沒有夥伴?明明是自己怕麻煩,所以才堅持一個人做,怕要跳出來整合是很費神的事,萬一搞不定人的問題,會不會搬磚塊砸自己腳?總之,緩緩,緩緩,就緩到了現在。

今年,既然我已經不住在安書宅房間裡,書店更純粹只是書店了,覺得時機已到,應該可以找志同道合者,趁剛進入第四年,再度來發展創新模式,試試看,能不能有新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