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8月12日 星期五

我把書店開在了很好的地方——『逐風少年』觀後感

文/ 安書宅
 2016.8.12

看紀錄片【逐風少年】,便覺得澎湖真是很好的地方,地靈人傑,有人為風而來,為風夠大可乘而來,為海而來,為海上有浪可挑戰而來。有人為孩子可以在這乘風破浪而來,有姊姊為了當弟弟展翅飛翔時的心理依靠而來。有人為了作育英才而來,為實現很遠很大的夢而來。

從澎湖出發,去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的奧運會場。我們這麼這麼這麼小的島,遠得要命,但有人在這裡硬是訓練了底子,到處去比賽,取得奧運門票,遠征再遠征。 我感動得哽咽。我覺得自己把書店開在了很好的地方。

地靈人傑,是留下了有心的本地人,吸引了有情的外地人,或反覆召喚離鄉遊子回到出發的地方,帶著他們出門去學得的一身武藝回來貢獻。澎湖是一個、如果你焦躁不安的話、視線會模糊得看不見她的美的地方。如果你靜下心來,會看見聽見連皮膚都會有感覺。

這樣的地方,適合做教育,做訓練,做創作,有極美的自然的寵愛,同時有極艱困的環境的天候的挑戰。適合開發人的潛能,不管是體能的知識的智能的藝術的天份,都可以,都可能。

這樣的地方,最不需要賭場,那不只是侵蝕個人人心的問題,是整個島嶼的錯誤應用。 如果澎湖的領導者有看這部紀錄片,有靜下心來看,就應該知道我們的價值在哪裡,政策走向不但要斷然拒絕給賭場任何機會伸手索求,更應積極在教育、運動、藝術創作領域的定位和具體計畫,才能充分發揮澎湖的特色。

我把紀錄片的觀影心得寫太長了,但我是真的在澎湖看見很多人才“移來”或“回來”的人,也知道還有很多厲害的澎湖人在台灣和世界各地發揮所長。澎湖不是沒有資源,反而是有資源寶庫懶得去思考怎麼運用,卻做夢於建築空幻賭城行炒地皮之實,荒謬人盡皆知,只有當局者裝迷糊。 在這種事上沒什麼好中立的,這是政治決心的事,這是主政者有沒有魄力的事。

主政者不只說的是縣長和立委,也說總統,也說執政黨,我們這島雖然很小,但若你們在執政上有理念有想法,就該毅然決然,不管馬祖金門澎湖蘭嶼綠島,都不適合賭場,整個台灣自然人文之豐美,根本沒有一地需要蓋娛樂賭場來發展觀光。

是不是扯太遠呢?好像有一點。我的出發點很簡單,我覺得自己把書店開在了一個很好的地方,我看見她的價值,希望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看得見。從這個角度推薦大家看這部紀錄片的時候,可以想想澎湖的未來發展。

2016年8月10日 星期三

真相具體而微

文 / 安書宅
2016.8.10

我是一間簡陋的小書店,租下這間屋子後,沒有加上任何裝潢,連牆壁也沒有重新油漆,只打掃乾淨後,就搬了進來,請朋友幫忙釘了三個大書架,收到台灣朋友寄來捐給我的二手書,上架、開業。

以樸素風格誕生,並持續了四年,只多了四個中型書架,和一些可任意調整如樂高積木般的L型小書架,有個朋友送的舊CD大木櫃,有朋友做的漂流木浮球立燈和小板凳,加上幾片褟褟米坐墊。

屋子不是古厝也非現代新樓房,中期的、約五六十年前蓋的,很堅固,有些小缺點但瑕不掩瑜,厚厚的牆壁、大大的窗戶、採光好、也能通風,我已滿足。

因為我只想賣書,沒有裝冷氣讓空間更舒適,地方小也沒有設什麼座位區,讓客人席地而坐,所以每個人進來都要脫鞋。甚至連音響都沒有,朋友提供了兩個還不錯的電腦喇叭可以用線接播放裝置。

我是一間很陽春的書店,樸實無華,我覺得很好,某種程度我覺得跟澎湖很搭,維持自然成長的美,沒有太多突兀的東西。

在胡晴舫《第三人》都市篇的「都市之母」文章裡讀到幾個段落:

『都市思想家珍.雅各一九六一年出版《偉大城市的誕生與衰亡》挑戰了所有都市計畫家與官僚菁英,她認為城市的命脈在於多元;達到這個目的,唯有讓城市有機成長...

人類整個二十世紀都活在美國主導的物質主義之下,科技讓建築技術向不可能挑戰,現代的意義被誤解為僅僅代表物質上的不斷革新,城市一再重整,能源過度開發,資源很快浪費,而人類世界依舊欲壑難填。』

讀到“欲壑難填”四個字時,讓我聯想到有人提出澎湖應該辦喜事般地蓋賭場綜合娛樂城。革新、開發也是他們愛用的字眼,標榜澎湖要進步、要經濟、要國際化。問題在於“現代化”的意義是什麼?需要革新的是“物質”還是“精神”?喜事是誰的喜事?經濟開發要填滿誰的荷包?

這些問題跟安書宅有什麼關係呢?

因為,如果是精神,那人們需要的可能不是娛樂城而是一間小書店?那我就可以說是賭場的競爭者,跟日出、晚霞、雲彩、古厝、老榕、沙灘、海洋、和玄武岩地景站在同一陣線,爭取人心。

『當權威者拿出一份設計漂亮的藍圖,告訴人們這才是美好未來時,珍.雅各抗拒了這份閃亮的誘惑,用她自己的樸實觀察與真誠洞見說出城市的另一個故事。

她不是從她的學術野心、金錢貪念或權力渴求去塑造她觀點。他的一切立論基礎都來自活生生的街道。』

胡晴舫舉德國劇作家布萊希特說『真相總是具體而微』來形容珍.雅各,從現實攫取真相,她的聲音永遠清晰,直達核心。

在《從書店窗口看京都》書中作者列出52項從書店延伸的人事物,來呈現京都人文之美,沒有人會用革新、開發這些詞來放在京都前面,拿起相機拍的絕對是她“活生生的街道”,走在京都誰都懂得看細節。

具體而微的真相,不辯自明。

如今,澎湖也有權威者拿出一份漂亮藍圖說這是美好未來,讓我們辦喜事吧,塑造了廣大的抽象的閃亮的誘惑。


但我相信如果跟珍.雅各一樣透過樸實觀察,把具體而微的事物像京都的書店那樣寫下,也能聲音清晰,直達核心。

2016年8月9日 星期二

也許不是巧合

文 / 安書宅
2016.8.9

我是2012年8月16日誕生在澎湖馬公的一間書店,大概只有5坪,非常小,店裡的書頂多一兩千本,不管是賣二手書還是新書,每次自稱為書店都很心虛,跟別的書店比起來,安書宅像是一個人的書房而已。

包括我被說是「獨立書店」也很慚愧,在我心中要像台中東海書苑、台北小小書房、有河book、嘉義洪雅書房、雲林虎尾厝沙龍...這些前輩一樣的規模和理念和原則和行動力,才是獨立書店,有自家選書,有社會人文關懷,認真地賣書,也深耕地方。

這兩年台灣頗有開書店風潮,跟流行開咖啡館很像,屬於夢想實現的層次,開了就是把自己想做的事完成,萬一撐不了多久陣亡,也算走過一回,沒遺憾。我在一開始就大膽宣稱目標十年,其實不是有信心,而是不讓自己太快放棄或逃走,因為很了解自己可能半途而廢的個性。

從二手書店做起的安書宅,沒有自己的選書,照道理不太算獨立書店,被問我的『理念』是什麼的時候?也回答得含混其詞,只會說是想做一間「純粹賣書的小書店」,意指不賣咖啡賣餐食,也不賣各種雜貨來豐富書店,且不想做太多跟書無關的事,被評懶惰散漫還真無話可說。

在《從書店窗口看京都》一書中,惠文社一乘寺店自我介紹時說是一間「關於書籍種種的精品店」,讓我反覆自問,那安書宅呢?安書宅是一間關於什麼的店?

我沒有把答案定下來,但知道自己不會是關於書籍種種的“精品店”,安書宅沒有賣什麼精緻的東西,大部分都是二手書,2015年起加入一點點新書,其他周邊甚少,是一間粗糙的書店,對書籍種種的涉略也才起步而已。

「店裡的每一本書都是經過店員精挑細選而來的,...希望能製造出意想不到的美麗邂逅。...在資訊傳遞速度越來越快的現代社會,書籍所特有的懷舊感以及資訊傳遞的緩慢步調,都是我們想要好好珍惜的特質。」

這是摘錄惠文社一乘寺店2004年更新官網所刊登的簡介,他們說也是書店的正式宣言。

書與書店本來就是懷舊、緩慢、邂逅的東西,京都的這間書店珍惜此特質,甚至作為“正式的宣言”,不論書業和書店多年來如何變化,隻字未改,顯現歲月帶來的不是斑駁,而是價值累積。

安書宅雖然並非每一本書都精挑細選,但確實也常常講:

「你永遠不知道誰會進門來與哪一本書相遇」

每本書都有機會找到它的知音,每個客人逛書店時都有可能突然看見自己尋尋覓覓的那本,電子書和網路購物無法提供的真實手感、視覺嗅覺、意料之外的收穫,和

『拜託、請放慢步伐、緩緩地細細地生活』這種調性,

是小書店在小島的必然主張。

我如果要說出一句什麼宣言的話,就「既來之則安之」吧,就像我來到澎湖所感受到的、島嶼對我的安撫:

『意想不到的美麗邂逅。...在資訊傳遞速度越來越快的現代社會,“島嶼”所特有的懷舊感以及資訊傳遞的緩慢步調,都是我們想要好好珍惜的特質。』

我只是把那老書店的宣言裡“書籍”兩個字用“島嶼”替代而已,你不覺得與澎湖非常吻合嗎?

誰來到澎湖,都用島嶼的特質安撫他;誰來到安書宅,都用書安穩他,書店與小島同樣引人駐足,同樣以緩慢步調把人心安下來。


也許書店在這不是巧合,是互相吸引而生。

2016年8月8日 星期一

覺得青春

文 / 安書宅
2016.8.7

我是一間只有四歲的年輕書店,是一個小孩,在我眼中,世界很新鮮,書業世界一點也沒有黃昏產業的感覺,澎湖世界一點也沒有落伍陳舊的味道,從四歲小孩的眼睛看出去,紙本書仍很有機會,小島充滿希望。

你大概笑我太天真。

每天早上我去晨運,作為一天生活的開始,不只是身體的運動,也強健心理,首先是日出太美,沿著海岸沐浴晨光太享受,使我立於不敗之地,不管是一天,還是一生,讚嘆美景的那一刻我就勝出了,常常想用受寵若驚來形容,怕太招搖只敢拍照給朋友們看。

其次是人太美,不管是遇到跑步的人、騎腳踏車的人、散步的老夫老妻、老媽老女兒,都是精神奕奕,眼神交會或互道早安,有一種喜悅來自“啊,有同好、有同伴、同時在這真不錯啊!”經常相遇後彼此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偶爾還寒暄幾句,說說天氣、說說本日風與浪。

海水裡的人也是,他們在晨泳的同時聊天,東家長西家短,我若游經過總能聽到一些八卦,穿著水母衣加面罩全身包裹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的阿嬤,或只穿三角泳褲不看臉的話身材完全像年輕人的阿公,都有迷人的風采,幾乎全年無休地到觀音亭晨泳的精神讓我佩服,但後來我明白,這是海島型社交圈啊!必須與海水交融。

這是青春無誤,活力是青春的定義,年紀不是。

每天早餐我去咖啡館坐,作為一天工作的開始,八點開門的咖啡外帶吧成為首選,冷氣網路一應俱全,只要早點去佔一張沙發,吧檯內的工作人員和隨時會進門來的客人,都成為我極愛欣賞的風景,也是觀察澎湖社會現況、文化、趨勢的最佳時機。

尤其吧檯內二十出頭的年輕工作人員,我喜歡看他們俐落的手,一杯又一杯地做咖啡,很多熟客的喜好他們要記清楚,各種術語要復述,流程的銜接要順暢要有默契。但歡聲笑語仍是有的,跟我一樣快要四歲的咖啡吧,朋友已經都是客人,客人已經都變成朋友。

我每天都會遇到認識的人,本來陌生的,也因為每天相遇而熟悉了,從來不知道彼此叫什麼名字,但總能順勢聊起天來,旅行啦、書店啦、工作啦、最近有什麼活動啦、誰誰誰的舊愛新歡啦、哪裡哪裡又要開一間新的店啦...。

這是青春無誤,熱情往來是青春的定義,年紀不是。

一地的老化與否,不是老人的人數多寡,不是老人的平均年紀,而是人們每天在做什麼?

若一地的年輕人對生命對生活意興闌珊,那叫老,那叫垂暮;若一地的人對生命對生活有想法有節奏有原則有行動力,那叫青春,那叫宇宙無敵青春美少年。

老實說,我覺得澎湖人很有鬥志,許多我認識的澎湖人都比台灣人更想打拼,不管是留在澎湖還是去台灣,不管是創業還是求職,我看見他們來來去去很少意志消沈的,聽他們聊天總是鼓勵彼此去嘗試。

在小島長大的人,我覺得他們是更靈活更具彈性更能隨機應變的人,因為小島資源有限而更願意衝去台灣衝去國外,反而我這個台灣來的人顯得保守與小心翼翼綁手綁腳了,我意志不堅定的時刻比他們多很多。

所以安書宅是來跟澎湖學青春學活力學彈性學意志學韌性的。


你仍笑我太天真嗎?我是真的抱著希望而住下來,抱著宇宙無敵青春開書店的。

2016年8月7日 星期日

我從台北來

文 / 安書宅
2016.8.6

我是一間極小的書店,在地球上我是一個點,就像夜裡抬頭看天空的星星,也是一個一個點,而事實上,那些星星很大。安書宅也很大,因為書,書是包含萬物的東西,比宇宙還大,所以在澎湖島上,也可以說我是很大的一個點。

這個點,是從台北飛來的。

落腳澎湖,不會沒有理由,我舊有的人際關係全在台灣各地,卻選了個空曠的島嶼,從零做起,是什麼吸引人?

她是真正的島,她是很多真正的島,台灣沒有的『島嶼感』,在澎湖非常濃郁。

同樣擁有海港,基隆沒有給我台灣是一座島嶼的感覺;有河入海的淡水,也沒有給我明顯的島嶼感;以前常常去墾丁,覺得海岸線好美,仍鮮少意識到自己是站在一個島上。

去過一次蘭嶼,則有,是一個小小的島沒錯啊!海水環抱,與海親近,受海滋養,相敬相愛。

澎湖有更多小小的島,海水不但環抱,也串連起各個島嶼,居民與海親近,受海滋養,遊客都是專程來與海親近的,放鬆身體去玩水,也放鬆胃大啖海鮮。

走幾步路就遇到海,我們很愛這麼誇張地形容與海有多靠近,實際上也是,常常往路的盡頭望去那藍藍的就是海面沒錯啊,我從台北飛來,最容易體會到的差異之一:視野。

所謂島嶼感有一個具體的指標,便是打開視野,指真正的雙眼視覺看出去的視野,而不是講什麼抽象的大道理那種“視野”,當視野被打開時,才知道,為什麼這兩個字會被拿去應用在人是短視近利?還是有遠見。

站在台北,看什麼都很容易被擋住;站在小島,隨便看都很遠很遠。

人們喜歡問我最愛澎湖什麼?想不到答案的時候就直覺回答:「應該是視野遼闊吧」。

從台北街頭飛來的人,很容易愛上這種遼闊感,而且,不是某一個景點有而已,是整個島、到處都有!

能把疲累的模糊的無神的城市人眼睛打開亮一亮的,是這份奢侈的遼闊感,竟然隨時可見,所以才常常被說療癒吧,島嶼的價值在於擁有台北城市缺乏的東西,甚至可以說是能量。

澎湖應該販售的是『視野』,而不是任何想要聳立雲霄的龐然大物,我以為眾所週知,沒想到舉著觀光、經濟、發展等大旗幟的人,還是一再趁隙而入,建構娛樂之城?究竟想遮蔽什麼?

朋友們想要聽我解釋為何捨家鄉就異地?選擇澎湖而不選基隆?我只能說書店的誕生順序不是那樣,並非決定要開書店才選地方的。我來了之後,發現真正的島嶼感,被海抱在懷裡很美妙,視線能投向遠方很美妙。

想要每天都能以遼闊的視野看世界,覺得島嶼舒適可居,不妨停留久一點,才興起開書店念頭。

說穿了,我是學澎湖,想販賣遼闊的視野給大家,她是真視野,我是假遼闊。


如我一開頭說的,『從台北飛來一顆比宇宙還大的小星星』,安書宅也想賣迷人的島嶼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