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7日 星期四

【島嶼週記2017冬】臨摹外婆的麻油雞食譜

 文/攝影 JF



做菜都是這樣的,妳讀了幾十份網路上的食譜,抓起筆與紙記下食材與調味料、劑量與步驟,雙眼與雙手來回瀏覽了數次做菜的PART I與PART II,烹飪新手界的路人甚至還為了量詞翻爛了cook book也還是抓不準何謂一小許,最後選了份看似最輕鬆卻期待效果最優的食譜印下後動身去採購食材。

然而在妳家擁有這一號a.k.a.”寶” 的人物___外婆時,妳完全記得小時候餐桌上最令妳破戒、迫不及待、瘋嗑狂啖的料理是麻油雞,而且勢必得出自外婆之手。冷氣團與回憶中的美味兩者威力不分軒輊之際,妳赫然意識到外婆手中握有最值得被流傳的食譜,外婆已然改吃素。

她只能交付給妳這樣的口訣,妳只能幻想食戟之靈中的句句熱血台詞,一種演員上台前的自我催眠。

步驟一:麻油下鍋熱。

妳看著超市架上不只一款的胡麻油,挑了一瓶傳統冷壓製造、相傳五代的胡麻油。火一打開,瓶蓋打開,隨興地讓色澤如肥沃土壤的麻油舖滿鍋底。


「澎湖好像真的很少人吃燒酒雞,麻油雞是有啦。」他思忖後,說。
「麻油雞小時候阿嬤很常煮,我超愛。」妳的語氣裡夾雜著些再也吃不到的失落,有些埋怨自己沒有及時將那年代的廚藝上手。


步驟二:薑下鍋煸炒。

妳挑了很肥壯的嫩薑,不計算切了幾片,也沒有秤下它的重量,跟著舖在麻油上,火力也開到三朵火焰的位置,鼻子湊近聞嗅起油與薑的雙人舞。一個不注意,有些較薄的薑片邊緣發了些微的焦黑,妳也是悠哉地將火調小,雞肉準備上場。


「麻油雞也很代表母性光輝的料理之一。」想來這料理是那年代的共饕。
「可以這麼說。」想了想,妳急著改口,「不行,我不會做。」


步驟三:雞肉下鍋。
將雞肉的水分擦乾後,雞皮那面先吻鍋,妳完全記得一定要讓雞皮先焦脆,那香氣與口感才不會讓妳的味覺記憶交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代不會做的東西可多了,都是碰到了才會問媽媽,或問阿嬤。」藉著麻油雞,他提起了關於這代對於傳承與繼承的失衡。
妳深深認同,想起太多童年裡看見的、品嘗過的、體驗過的,只有上一個世代的踏實,卻沒有一招半式妳將之納入自己的技能裡。「做出來的味道都是重新塑造回憶的。」


步驟四:水加下去。
因為是用了平底鍋,鍋面太過寬敞,妳也再一次隨性地將水灌至八分滿,雞肉還是像冰山那樣露了一小截在水面上。妳回想起小時候餐桌上那鍋麻油雞,黃澄澄地油亮,也疊滿了整顆拍開、燉得入口即化的蒜頭。於是妳也再一次不記得拍開了幾顆,並撈起下鍋。

「最直接的就是做出屬於這世代的味道,很難臨摹出老記憶的味道。」他點出了一種對於文化斷層所塑造的失落感的寬容。
「有時候因為失落才能激起臨摹的衝動,但貴在臨摹的心意。」


步驟五:給它慢慢燉。
蒜頭丟下後,妳不疾不徐地蓋上玻璃鍋蓋,大火待水滾開,一轉小火並先按下十分鐘的計時器,轉身喝茶。
再按下了三次的五分鐘,期間看見雜質滲出就出手過濾。


「阿嬤那時候做的就是屬於她那個世代的味道,對,心意百分百。」將自己在時空中錯位到阿嬤的生活環境裡,想像她憑著自己的本能烹練出每一道她的味道。
「只要好吃能回味無窮的就是好味道。」這不僅是結論,也是某種程度的自我安慰。


加了鹽巴後再閒聊幾句,便關火盛裝以驗收享用。
味道完全不是記憶裡外婆的麻油雞,妳卻也不會怪外婆不能手把手教妳重現那鍋裡雞的風華,吹稍涼後妳飲著浮著焦糖色麻油層的雞湯,謹慎而期待地以筷子撕開雞腿、雞胸的肌肉紋理,雖是解凍肉品,妳還是順利地保住了肉的彈嫩,薑蒜麻油的香氣也柔和地滲入了肉汁裡。

這是妳第一次完全沒有彩排地做了麻油雞這料理,妳的味道,不保證下一鍋還能如昔,三五好友分享著分量不多的這鍋,點頭、比讚,妳儘管只喝了幾口,胡麻油的溫、雞汁的蘊、薑蒜的暖,冬天,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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