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1月16日 星期四

【島嶼週記2017冬】讀故人

文/攝影  JF

1980的嵵裡沙灘
印象中外公小時候為躲避空襲,在防空洞裡發燒了無法看醫生,以致後來人生他小兒麻痺嚴重佝僂,可以說他自此開啟艱難的自我認同人生與撐起一個七個子女的家庭之路。
然而他卻是我見過最有智慧最具涵養的年長之人,他對於時代的艱困無畏地出海捕魚,他對於時代的進步無私地經營讓人賒帳的雜貨店,他對於自身的陶冶以練字、讀報、追蹤新聞、陪外婆讀懂八音譜、參與社區宮廟活動、每日下馬公批貨、每逢節日親手捏出極好的雞母狗…,直到他離開人世,雜貨店裡還有好多沒收回的欠款。
一次一位還留有賒帳未清償的客人離世,他只是淡淡地對著那人的照前說:
「安呢欠仔斗算啊。」是他教會我騎腳踏車、放風箏、游泳、看日月蝕(這我深深記得當下超級佩服他)等等的技能,雖然我從來沒成功放過一次風箏,還總是在他推著犁仔軋出門送酒時跳到推車上增加重量。
我想我賣咖啡要收錢不收錢的,也深受他影響吧,也許並非能實質繼承他遺產的身份,而我發現精神上的價值遺產傳承卻一點一滴地內建了我在微型商業世界裡的準則與視野,甚或其他對於自己人生的格局與眺望。
他總是杵著有質感的拐杖,在吃完晚餐後會與外婆去海邊散步,喜歡在睡前喝杯光泉全脂鮮奶加一瓶養樂多,總是不怒而威,用餐時分他是第一個先開動的人(除非我搶先),而我是全家族惟一膽敢開他玩笑欺負他的人。
小學那年我進手術房,後來知道他哭了,他看著還在家裡玩耍的弟弟妹妹,忍不住難過感嘆:
「這些小孩子不知道姐姐正在生病,還玩得這麼開心。」
小時候我身體莫名虛弱,生病不停,他是那個總是半夜飛車帶我掛急診的人,也是那個任憑我任性耍賴還是默默地疼我的人,賦予我世界上獨特名字的人;是那個曾經歷過在龐大家族裡建立自我繼而惠及多人的人,那個值得成為鄰里總幹事的人。
那個台灣剛被長大追著跑的年代,留給我的是這樣的一份情懷。
1940-1990那極為濃縮的,澎湖的骨架,塑造了他的一生,而他的那後半生,滲透了我的島嶼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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