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藹文
失去語言的能力真的很痛苦。
永遠記得第一天就懷疑自己了，不知道接下來二十七天要怎麼過？並非因為對客棧硬體環境失望，而是：完蛋了！一句話也聽不懂。
安小姐入住的背包客棧主要語言不是英文，而是日文，工作人員只講了幾句空間介紹和住宿規定的英文，之後就跟其他住客都用日文對話，交談速度之快，比起出發前在家裡聽的那些日語學習聲音檔案，大概快一百倍。
能讓人類瞬間變成鴨子，面無表情，茫茫然聽雷。
那是一種活生生被放進透明冷凍櫃裡的感覺，睜大雙眼可以看別人對話，但聽不見、也說不出話，被做成一個大冰塊了，包含元神一起凍結，高度無助。像看日劇，亟需中文字幕支援，按半天遙控器卻選不到，身旁也沒有可以翻譯的人。
大學時代曾經修過的十學分日文課，恐怕不只是上個世紀的事，是上輩子的事吧。以為至少基本的英文可以溝通，顯然在日本行不通，抱著在沖繩住一個月多少可以學點日文的心情來到，以為背包客棧的人來自世界各國，大家應該會以英文為主、日文為輔，慢慢講、慢慢交朋友就能學。
安小姐太天真了，誰要為你慢慢講？不管英、日、中文，誰會花時間慢慢講到你聽懂為止？更多時候不是放慢速度就能懂，還要加上比手畫腳、指來指去、做表情、寫字、畫圖、找地圖、用手機翻譯…，誰願意絞盡腦汁跟你面對面溝通？學語言那麼容易的話大家就不用花錢去學了。
客棧工作人員和其他客人講得很開心，可想而知大部分的客人是日本人，原來沖繩每年七百萬觀光客裡有六百萬是來自日本其他地方，看那霸機場國內線比國際線大得多就明白，這個島嶼仰賴的不是外國觀光客，而是自己人，當然可以開心地講本國語就好。
就這樣變成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其他住客應該覺得安小姐是一個很奇怪的人，獨來獨往，早出晚歸，不說話，不知道在幹嘛，窩在三樓角落，住那麼久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逃亡的通緝犯？
原本計畫每天只在外面吃一餐，晚餐回客棧自己煮，也因為太多人要用廚房，廚房比想像中小太多，失語的安小姐難與別人同時在裡面，決定放棄，想到可能有問題而無法順利提問或可能聽不懂回答，她寧可不要起頭算了，在客廳停留的時間也縮到最短，大部分的日子她回到客棧都穿過眾人目光直接往房間走去，她連某部分的自信心也失去了。
原來語言比想像得更難，影響範圍則比想像中大。失語好痛苦，樓梯再陡手握緊腳踩穩就能上下，大約一個禮拜就順了，語言卻做不到，沒有速成的方法。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